不構成善意取得的現實意義——由張三詐騙案重審引發的思考

互聯名律 2022-12-08 14:11 發表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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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1月至4月間，張三在北京市朝陽區等地，以幫助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劉某辦理紅木家具抵押借款為由，騙取北京某家具公司紅木家具47套。

     2019年9月，張三被公安人員查獲。

     2020年7月，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三分院指控張三犯詐騙罪，向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2020年12月，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刑事判決：1、被告人張三犯詐騙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2、責令被告人張三退賠被害人劉某經濟損失人民幣85994000元；3、扣押在案的4套家具用于執行判決第二項；4、扣押在案的剩余3套家具退回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三分院處理。

     宣判后，張三不服，提出上訴。2021年4月，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定，以原判認定張三犯詐騙罪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裁定發回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重審。

     2022年12月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重新作出刑事判決：1、張三犯詐騙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2、向案外人危某追繳未扣押在案的40套涉案家具或等額錢款人民幣79019000元，不足部分責令被告人張三退賠，發還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3、扣押在案的7套家具發還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

案件事實

     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法定代表人劉某的證言：2016年年初，張三向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的員工楊某稱，以47套紅木家具作為抵押，張三可以向北京某家具公司貸款1000萬元。楊某同意后，張三向其轉賬20萬元。2016年2月，楊某將47套紅木家具運至危某的家具公司，次日張三向楊某轉賬80萬元，并稱剩余款項很快就會支付，且未向楊某交付抵押貸款合同。直至2016年4月，楊某也未收到余款及抵押貸款合同，楊某要求解除抵押貸款合同，將張三支付的100萬元退還，張三將47套紅木家具全部退回北京某家具公司。2016年7月，張三向楊某書面承諾2016年7月28日前，張三會將47套家具全部退回。2016年10月，楊某明確告知危某，現在存放于危某的家具公司的47套紅木家具屬于北京某家具公司，并向危某出具書面函，要求危某將47套紅木家具歸還給北京某家具公司。危某表示其是與張三存在合同關系，拒絕歸還家具。2019年3月，楊某再次通知危某要求其歸還47套紅木家具，危某稱其與張三之間存在合同關系，危某的家具公司已經破產，47套紅木家具已經全部處理。

     危某的證言：張三稱其受北京某家具公司的委托代為出售紅木家具，2016年1月至2月危某與張三共簽訂了四份家具買賣合同，危某合計向張三支付了890萬元；雙方約定三個月之后如果張三愿意將家具買回，危某可以將家具再賣回給張三，只收取相應的保管費。三個月后張三表示不再買回家具，并向危某支付了89萬元的保管費。危某對吳某有320萬元的債務，故而將8套紅木家具給付給吳某抵債；危某對危大某有200萬元的債務，故而將11套紅木家具給付給危大某抵債；危某對吳某二有50萬元的債務，故而將1套紅木家具給付給吳某二抵債；剩余24套家具危某均出賣，得款400余萬。

     吳某證言：2016年1月，吳某借款320萬元給危某。之后吳某介紹客人至危某處購買紅木家具4套，危某向吳某還款184萬元后又將3套紅木家具給付給吳某抵銷剩余債務。

    危大某證言：危某是將紅木家具放在危大某的店中代賣，雙方不存在債權債務關系。

原審判決與重審判決的主要區別

危某是否應當向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退還未被扣押的涉案家具。

    張三作為無權處分人，向危某表示其受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的委托出售紅木家具。而危某僅以890萬元的價格就從無權處分人張三處受讓了市場價格為8599.4萬元的47套紅木家具，危某的購買價格與涉案家具的市場價格相比明顯失衡，危某的購買行為不構成善意取得。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106條的規定：無處分權人將不動產或者動產轉讓給受讓人的，所有權人有權追回；除法律另有規定外，符合下列情形的，受讓人取得該不動產或者動產的所有權：（一）受讓人受讓該不動產或者動產時是善意的；（二）以合理的價格轉讓；（三）轉讓的不動產或者動產依照法律規定應當登記的已經登記，不需要登記的已經交付給受讓人。受讓人依照前款規定取得不動產或者動產的所有權的，原所有權人有權向無處分權人請求賠償損失。當事人善意取得其他物權的，參照前兩款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19條規定：物權法第一百零六條第一款第二項所稱“合理的價格”，應當根據轉讓標的物的性質、數量以及付款方式等具體情況，參考轉讓時交易地市場價格以及交易習慣等因素綜合認定。

    本案中，張三先以虛假的抵押貸款的名義詐騙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將47套紅木家具轉移占有，之后張三作為無權處分人謊稱其具有委托代理權與危某簽訂買賣合同并交付47套紅木家具。經過鑒定，47套紅木家具的市場價格為8599.4萬元，然而危某僅以890萬元從無權處分人張三處受讓涉案的47套家具，價格嚴重低于合理價格，因此危某的購買行為不符合善意取得的構成要件，不構成善意取得，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作為所有權人有權追回涉案家具。故而危某應當向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退還47套紅木家具，無法退還的家具應該退還等額錢款。

案件思考

    第一，刑事案件被害人的訴訟代理人的代理意見不僅要分析被告人的罪行，請求法院依法判決，還要關注被害人的實際損失，提出合理訴求，爭取使被害人的損失得到切實彌補。

    原審中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的訴訟代理人側重于論證被告人張三犯詐騙罪且情節嚴重應當依法嚴懲，而在被告人張三名下已經無足額財產可以退賠被害單位的情形下，并沒有提出可行的訴求實際挽回被害單位的巨額經濟損失。因此原審判決雖然對被告人張三的罪行依法判決，但是被害單位的巨額經濟損失卻無法得到實際彌補。

    而重審中，北京匯都律師事務所薛曉波律師作為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的訴訟代理人，通過對案件事實的分析，認定危某從無權處分人張三處受讓涉案47套紅木家具時并未支付合理的對價，對涉案家具不構成善意取得，因此危某應當向所有權人北京某家具公司退還涉案家具或等額錢款。重審法官采納了薛曉波律師的代理意見，判決向危某追繳未扣押在案的40套涉案家具或等額錢款人民幣7901.9萬元，為被害單位挽回了巨額經濟損失，最大程度維護了被害單位的合法權益。

    第二，刑事案件被害人訴訟代理人的代理意見不僅要關注被告人的罪行事實，也要對涉案的其他相關人員的行為事實加以分析，以確定如何能最大程度切實挽回被害人的實際經濟損失。

    原審中對于危某從無權處分人張三處受讓涉案47套紅木家具未支付合理對價的的事實已經查明，但由于原審被害單位的訴訟代理人的代理意見未提及該事實證明危某不構成善意取得，原審法官也未將此列為爭議焦點，最終導致判決忽略重要案件事實，被害單位無法實際挽回巨額經濟損失。

    重審中，北京匯都律師事務所薛曉波律師作為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的訴訟代理人關注到原審對已經查明的危某從無權處分人張三處受讓涉案47套紅木家具未支付合理對價事實未進行裁判分析。故而薛曉波律師向法院提交的代理意見中，著重說明根據已經查明的事實危某的購買行為不構成善意取得，危某應當向被害單位北京某家具公司返還涉案家具或等額價款。薛曉波律師的代理意見對重審判決結果能夠實際挽回被害單位巨額財產損失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法條延伸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三百一十一條 　

無處分權人將不動產或者動產轉讓給受讓人的，所有權人有權追回；除法律另有規定外，符合下列情形的，受讓人取得該不動產或者動產的所有權：　　

（一）受讓人受讓該不動產或者動產時是善意；　　

（二）以合理的價格轉讓；　

（三）轉讓的不動產或者動產依照法律規定應當登記的已經登記，不需要登記的已經交付給受讓人。　　

受讓人依據前款規定取得不動產或者動產的所有權的，原所有權人有權向無處分權人請求損害賠償。　　

當事人善意取得其他物權的，參照適用前兩款規定。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物權編的解釋(一)

第十四條　

受讓人受讓不動產或者動產時，不知道轉讓人無處分權，且無重大過失的，應當認定受讓人為善意。　　

真實權利人主張受讓人不構成善意的，應當承擔舉證證明責任。

第十五條　

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認定不動產受讓人知道轉讓人無處分權：　　

（一）登記簿上存在有效的異議登記；　　

（二）預告登記有效期內，未經預告登記的權利人同意；　　

（三）登記簿上已經記載司法機關或者行政機關依法裁定、決定查封或者以其他形式限制不動產權利的有關事項；

（四）受讓人知道登記簿上記載的權利主體錯誤；　　

（五）受讓人知道他人已經依法享有不動產物權。　　

真實權利人有證據證明不動產受讓人應當知道轉讓人無處分權的，應當認定受讓人具有重大過失。

第十六條　

受讓人受讓動產時，交易的對象、場所或者時機等不符合交易習慣的，應當認定受讓人具有重大過失。

第十七條　

民法典第三百一十一條第一款第一項所稱的受讓人受讓該不動產或者動產時，是指依法完成不動產物權轉移登記或者動產交付之時。　　

當事人以民法典第二百二十六條規定的方式交付動產的，轉讓動產民事法律行為生效時為動產交付之時；當事人以民法典第二百二十七條規定的方式交付動產的，轉讓人與受讓人之間有關轉讓返還原物請求權的協議生效時為動產交付之時。　　

法律對不動產、動產物權的設立另有規定的，應當按照法律規定的時間認定權利人是否為善意。

第十八條　

民法典第三百一十一條第一款第二項所稱合理的價格，應當根據轉讓標的物的性質、數量以及付款方式等具體情況，參考轉讓時交易地市場價格以及交易習慣等因素綜合認定。

第二十條　

具有下列情形之一，受讓人主張依據民法典第三百一十一條規定取得所有權的，不予支持：　　

（一）轉讓合同被認定無效；　　

（二）轉讓合同被撤銷。